戈耶夫是顺着北风走的，我严重怀疑他和他的那匹马是不是被北风给吹跑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有着狗熊般体形的戈耶夫拎着货，消失在隔着两三道大墙后的小胡同里。
好像他急急忙忙的去给他那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又突然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后又死了的老娘上坟去一样。
我顺手拍拍身边被寒风吹的直哆嗦的小毛驴，本来我是想拍拍它的后背，可谁知道驴子却一直都是用屁股对着我的，我反而被它一尾巴抽了一下。
嘿呦你的畜生，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吃肉啊？
扎人的雪扇了我一脸，而我冒着被驴子踢的危险一边右臂箍住了它的头，左手掐到它的喉咙上。
“你要是再不老实一点，我不介意今晚吃一顿烤驴肉。”
你当我真的需要你这头蠢驴子驮着我回山上吗？不过是在这种大雪天，野外露营区区一宿罢了，带着你只不过是看在你值了一个金币的份上（妈的没良心的戈耶夫，一头肥壮的驴子在王城顶多卖十枚银币，我咒你这一冬天都升不着你的破炉子！）罢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满意，戈耶夫跑没影了，带着我卖命挣来的一个金币跑没影了，我不知道他去和谁接头去了，也不知道那个混蛋到底能得到多少的赏钱和抽成，总之他在此时此刻，算是没影了，空留我一人，一头驴子，还有一家大门都没关上的酒馆。
我想着，拍拍驴子的后背：
“你现在可算是我的东西了，以后我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叫你向南你不能向北知道吗？”
我不知道驴子有没有听懂。不过它眨了眨眼睛。
咳咳，权当你听懂了吧。
“走咯！回家睡觉去喽！”
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我大声的吆喝了一声，然后牵着驴子，顶着大风就要往戈耶夫离开的相反的方向走了。
可是步子还没迈开，我突然感觉到身后多了出来了一个正趴在门框上的小小的人儿。
“契卡，快回去睡觉，大冷天的跑出来做什么？”
我牵着驴子，转过身来。
契卡身上还裹着厚厚的小被子，他躲在大门后面，露出他那个被冻得发白的小脸。
看到小孩子被冻成这个样子，我只好将牵着驴子的缰绳栓到一旁的树杆上，然后将身上穿着的用雪狐尾巴装饰的斗篷脱下来，盖到契卡的小身子上。
“这大冷天的跑出来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去睡觉去？”
“可是我娘又咯血了.....可是我又找不到我爹.....”
说着说着，契卡突然红了眼眶，他好像马上就能哭出来一样。
“爱丽丝阿姨.....我.....我好害怕啊.....”
我看着契卡的样子就害怕，这种鬼天气小孩子要是哭了出来，恐怕他的上下眼皮都会被瞬间冻在一起。
所以我赶快捂住了他的双眼。
“别哭....别哭孩子，你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我先去看看你母亲好吗？”
我尽量用温柔的声音来哄面前这个泪眼朦胧的孩子。
契卡拨开我捂住他双眼的手，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着孩子温润的眼睛，我没能出口问他。
“你的母亲怎么会咯血了？她不是只得了轻微的风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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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卡牵着我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回了屋里，他将我牵到床边。
床上的女人面色枯黄，她紧皱着眼睛仿佛在忍受着极度的痛苦。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小声的说道：“契卡，你又做什么去了？”
她的声音很像被大雪掩埋的沙子。
“爱萝伊娃。”
我小声的说道。
“爱丽丝？”
她看到了我，眼睛微微睁大，好像有点惊讶。
“是我，爱萝伊娃。”
爱萝伊娃费劲的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我连忙托着她的后背，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戈耶夫那个混蛋不是说你只是轻微的风寒，不严重的吗？”
此刻我将戈耶夫吊起来打的心都有了，为什么爱萝伊娃病成了这样，居然根本就没有告诉我？！
“是....是我没让戈耶夫告诉你的......”
“爱萝伊娃....你....你要是早告诉我.....”
“我不想麻烦你了，爱丽丝，我和戈耶夫欠你的已经够多的了....”
我握着爱萝伊娃枯瘦的手，气息一点点的从爱萝伊娃的掌心渗透到她的体内。
每渗透一节骨骼，我的心就更凉了一分，如果可能的话，恐怕我的心脏都能冻僵窗外的北风了吧。
契卡爬上了窗，依偎在爱萝伊娃枯瘦的身边。
“契卡，去给你母亲烧一壶热水好吗？”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着契卡说道，然后看着他爬下床，拎起漆黑的大水壶朝着门口走去。
“多穿点衣服！契卡！”
爱萝伊娃喊道。
我连忙将他放到一边的我的那件斗篷拿起，披到孩子的身上。
斗篷拖到地上，拖走了门口的一层积雪。
“你怀孕了，爱萝伊娃。”
我抱着爱萝伊娃，我们额头顶着额头。
即使我没有睁开眼睛，我也感受到了她急促的呼吸。
“多....多长时间了？”
“已经一个月了。”
气息蔓延到爱萝伊娃的子宫，我明确的感受到里面细微却活力四射的小生命。
一个在爱萝伊娃体内生长的小生命。
“......”
她好像是笑了出声，可是我怎么总是觉得她哭了。
我不想睁开眼睛，因为我不想知道她现在的表情。
我情愿她是在笑。
“我.....我又有个孩子了.....”
我听到她小声的说。
“可是，爱萝伊娃。”
“......别说，爱丽丝，你什么也别说。”
爱萝伊娃突然用她干瘦的双手捧住了我的脸。
“好....好...”
我看着她黯淡的双眼，苦笑着答应了她。
“我活不长了吧。”
她却笑着说道。
“是.....”
“能将孩子保住吗？爱丽丝？”
“我不知道......”
“别这样，爱丽丝。”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攥住她的双手，低吼着。
“好好好......”
爱萝伊娃见状连忙说道。
“我们一家人......确实亏欠你太多了。”
“爱萝伊娃，不是.....那只是一件交易，我.......”
“可是你还是从刑场上救下了戈耶夫的命，这是无法交易的。”
爱萝伊娃说。
“十六年了，爱丽丝，不管多少年，这都是我们一家还不完的债。”
“爱萝伊娃......爱萝伊娃....我向你保证！我......”
爱萝伊娃捂住了我的嘴。
“天色晚了，回去吧。”
她费力的冲着我微笑，像是当时为了安慰那个闯了祸的小女孩，她的母亲也是那样的微笑。
却无法掩盖母亲眼中的悲伤，还有绝望。
如今我看到了，爱萝伊娃眼中，哭不出来的悲伤。
而我只能，转过身去，推开门。
门外漫天的风雪，等候着我离开。
它们好像在和我说，你走吧，你走吧。
你无能为力，你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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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卡。”
我走到契卡身边，和他一样，坐在火炉旁，呆呆的看着炉上那壶正被烈火灼烧的漆黑色水壶。
“这个，你拿着。”
我将装满金币的袋子放到契卡身边。
契卡看都没看一眼。
“爱丽丝阿姨，我母亲还好吗？”
“放心吧，没事的。”
我只能这样枯燥的安慰他。
“爹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母亲到底是咯血了。”
契卡嘟囔着说道。
“放心吧。”
我抱住契卡的小脑袋。
“你母亲没事的，阿姨不会骗你的。”
契卡没有说话。
可是我该走了。
“这些钱，等明天大雪停了，去给你母亲买点吃的去。”
我指了指一旁的钱袋子。
“不要拿着袋子出去，每次只要从袋子里拿出一两个金币就好了。”
契卡点点头。
我看着他，他看着火炉。
我突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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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男人看着桌子上的头颅，终于笑了出来。
戈耶夫紧张的站在一边。
“戈耶夫.谢尔盖维奇。”
男人念出了个戈耶夫的名字。
“是我，大人。”
“嗯.....没想到真的是你，二十年前的帝国通缉犯。”
戈耶夫暗中握紧了双手。
“你不要紧张......” “大人！”
戈耶夫打断了男人的话。
“我只是想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带人治好我妻子的病。”
他睁大了双眼，庞大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
“.........”
男人没有说话。
“很快了。”
男人说道。
“大人！你.....”
“别急啊，戈耶夫.谢尔盖维奇。”
男人说道。
“我肯定不会食言的。”
“只不过，我很奇怪，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悍匪....啧啧。”
“我家少爷有些欣赏你。”
男人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很像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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